第六章｜席上众相 (第1/1页)

    院中还残着白渊落剑时留下的一缕冷风，话头却很快又热了起来。

    林宴端着杯，嘴角一挑：「早说了，他那点料，走到门口就该回头。去了白跑一趟，让人见笑。」

    林柏舟眉峰一沉，截住话：「阿宴，再多半句，你便是在我面前失礼了。你成不成仙，与你四叔家的孩子无g。懂礼数，才像个入门人。」

    林宴眼底寒光一闪，哼了一声，收了话。

    林魁像霎时老了十岁，坐在椅上手指发抖。叶秀愣了半晌，还是不敢信，拉着儿子低声问：「阿石……当真没了？」

    林凡咬得下唇渗出血，扑通跪地，连磕三下：「爹、娘，孩儿无能，未入宗门。对不住。」

    「起来！」叶秀慌忙去扶，声音发颤，「不过是修道不成，明年县考照旧。你可别想不开。」

    林魁也回神，抱住儿子：「回去读书，剩下有爹。」

    人群里的脸换得极快。刚还笑脸迎人的人，此刻退开半步，嘴角开始往下拽。

    六叔放下杯，冷冷道：「我早说过，他b不得阿宴。闹这大阵仗，丢不丢人？」

    三叔摇头叹气：「老二啊，你年纪不小了，办事还这般莽。难怪先人当年不肯把主事权给你。」

    五叔眯着小眼，乾笑改口：「从小聪明？十有是你吹的。如今露了底。」

    nV眷那边也炸了锅：「哎呀还好亲事没定，不然把我闺nV坑了。」

    「早觉着他木了吧唧的，哪像个入仙门的坯子。」

    「铁石脑袋，名字都笨。」

    话刺人如刀，七嘴八舌往林家三口身上戳。有人甚至当场要回此前贺礼。林凡攥紧拳，心口像被密密麻麻的刺戳着——他没有反驳，只把每一张脸记在心里。

    林伯常端坐不动，面上是不疼不痒的客套神情：「入道讲缘。非我等能强。」

    林魁猛地回身，怒火直冲：「林伯常！先父临终将一分家产留我，是你联络旁支把帐做没的。如今还在这儿冷嘲热讽？你当我林魁没骨头？」

    话一出，席间一静。林柏舟半步上前，挡在二哥身侧，目光寒着看向长兄，又扫过一圈族人，话头一冷：「再有谁在我面前闹长短，别怪我把话传到江湖上。林家大宅不缺木头，我也认识人，不难让几桩生意临时没了去处。」

    「老四，你这话便不中听了。」最年长的三祖公咳一声，拄杖站出，「长辈指点两句，怎麽就不成？老二家的娃不是那块料，说不得？」

    「说得——」林魁x膛起伏，刚要上前，被林柏舟按住肩。林柏舟转头，正sE道：「三祖公，您是长辈，但今日这席，是拿来羞人麽？」

    话音还在，忽听「噼啪」两声，回廊下的红烛被风一拂，烛架晃了半晌，竟撞翻在喜幔上。油蜡泼开，火舌往布上窜。nV眷惊叫，一片乱。

    「水！」有人喊，却只见仆役手忙脚乱。

    林凡一个箭步冲过去，抓起桌上的Sh帕往火头一压，又撕下桌布卷住烛架往外拖，动作利索。火沿桌沿窜向酒壶，他反手抄起空盆罩住火心，脚背一g，把地上散酒拖开。火被捂得闷了，冒出几缕青烟。

    「别围，让风走！」他短促吩咐。众人这才散开。片刻，火息。

    一场虚惊。人群复又将目光投回来——这回少了几分讥，其实更多的是尴尬。林魁走过去，拍了拍儿子的肩：「手稳。」

    林凡「嗯」了一声，退回父母身边。刚才那一下忙乱里，他x口忽然又听见那记极轻的「叮」——像是什麽看不见的金铁，碰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宴散得很快。该走的人纷纷告辞，留下几句面子话。等院中只剩林家几口，夜风把红彩吹得贴在柱上，冷冷清清。

    叶秀把桌上残杯收了，又放下，终於红了眼眶。林魁把她的手按下：「别在孩子面前哭。」他转过身，像平日叮嘱活计般对儿子道，「明日回家。木器铺的定单还在，你帮我。书也别荒。修道不成，读书也成；一件活，打一辈子总能出样子。」

    「四叔。」林凡转向林柏舟。

    林柏舟看着他，笑容不勉强，倒很实在：「城西打铁巷有个老友杜铁生，脾气怪，手却巧。我找他，让你认识。你不一定要学铁，但多见几种火，心会稳些。」

    林凡点头：「好。」他想起剑室门前那GU冷劲，又想起今晚肩上那一下「叮」。他还不知那是什麽，但直觉告诉他：跟刀与火，或许有关。

    回到小院，夜深了。叶秀把一壶温水放到他手边：「渴了就喝。」

    林魁把cH0U屉里最顺手的刻刀递给他，刀柄被磨得发亮：「这把你拿着。明日我们先做那方德字匾，你来起笔。」

    林凡接过刻刀，掌心传来熟悉的冷。他把刀轻轻在案沿「叩」了一下——

    叮。

    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，却像落在了他x口中央。他忽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「爹，娘，睡吧。」他把窗扇支起一条缝，夜风从纸缝里滑进来。他坐下，把匾木拉近，正了正姿势。

    一刀下去，线稳，手稳。

    青衡宗在山那边，远得看不见；人言也还会在背後起落。但此刻，林凡只听见木与刀相撞的声音，一下一下，清清楚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