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带我一起走 (第2/2页)

谢，便艰难飘行至戚无别身前，雨水已将这人浑身血污洗去，便显得那张脸愈发绝色动人，只是泪水汹涌教人心疼。

    “莫哭了，这样好的模样，哭成这般可如何是好？”

    他劝人别哭，可自己一缕幽魂，一样泪淌不止。

    这人分明很有骨气，无论多苦多疼，都不会软弱落泪，却为他哭成这样。

    这人分明也最看不得他哭，可他就在这人面前，哭得喘不上气，这人却毫不知情。

    他从未如此难过，此时此刻最是难过。

    “你穿着、穿着湿衣服，要病的……”

    一阵急风卷过，一样姜黄物件从戚无别散乱襟怀中落出，正是他先前借口支开这人的信件。

    若非途中信封淋雨湿烂，露出其中纸张，戚无别也不会突然折返，即便有此巧合，它再落入眼帘时，仍被戚无别当做罪魁祸首一把攥住，伤心欲绝中要将它也碎尸万段，却看到了纸上一点墨痕。

    此时任何痕迹，对戚无别来说都是救命稻草，他立即把信纸从封中剥开，死死护到怀中，满眼血泪也拼命要去看清纸上字迹。

    苏孟辞看在眼里，既满心愧疚又别无他法，他当真只有那一句话，能留给戚无别了：

    ——你我不会分别，所以不必寻我。

    纸张在戚无别手中被雨水溅透打碎，戚无别却突然嘶笑一声。

    “你骗我……你骗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骗你。”雨水穿身落地，他在人世间了无痕迹，却仍在一旁淹留劝慰，“我其实不算死，我还好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所以他想要戚无别也好好的。

    可看到戚无别一边抓起地上断剑，一边安静埋头吻他时，他心中一揪，陡然警觉。

    戚无别不再哭了，毫无征兆地乖顺下来，吻过他后还小心将他唇边蹭上的血迹擦去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寻你，也不用寻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心正要放下，却又听见这人痴痴说：“你就在我眼前，你正在等我，我知道，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戚无别仰起头来，在两只手环相撞的清脆声响中，将断刃抵上了咽喉。

    惊惧间苏孟辞匆忙望向黑白无常，“让我与他相见，让我和他再见一面！”

    状况危急不容商榷，黑无常自作主张握毫一挥，他两肩稍沉，还未弄懂这魂体生了什么变化，一道视线便如箭如网般将他牢牢盯住。

    他一垂眸，顾不上两情缱绻，匆忙解释道：“戚无别，你听我说，我与常人不同，虽然身死但神魂清醒，即便到了酆都，我也依旧是我，仍然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“果然……”戚无别看着这般离奇景象，竟毫不惊诧，只勾唇一笑，“你果然在等我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不对！你要好好活着，我是要你好好活着。只要你还在人世，你我就并未分别，你与我不一样，你——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，他便看见一片血色，继而眼前一黑，几要魂飞魄散了。

    一阵镣铐声响将他神魂拽稳，可他仍看清了雨中倒在一处的两具尸身，当一道美俊魂体在面前凝实时，他却觉冷痛至极。

    “别丢下我。”戚无别俨如新生般欢喜，以幽魂之姿拥上前来，“别丢下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从那惊惧痛心中回神，看着这人艳绝往昔的眉目，却觉得魂煎魄灭，兀自满眼是泪。

    “我好高兴，我真的高兴。”戚无别替他抹泪，同死之喜尤胜新婚，“你我一起走，生生世世都不必分别了……”

    只有他泪流不止，无论戚无别替他抹去多少，都越淌越多。

    这人独自高兴，却不懂，不懂自此刻开始，二人真真正正，要彻底诀别了。

    他该如何说，如何说你与我其实相隔数世，累有千年，生时尚能挂牵，死后便真的殊途了。

    他往后去，便是千百年后，而这一生碎如梦幻泡影，戚无别就再无踪迹了……

    “为何要哭？你在替我哭吗？我并不贪生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，我只要你。所以没什么可惜，不要哭了……”

    即便已是魂体，戚无别仍因他落泪心疼不已，想将他拥入怀中抚慰，牵起他的手，才看到他腕上镣铐沉重，将那只乌金手环都盖住了。

    “是谁绑着你？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，身前铁链铮地一断，腕上缚具也如烟消散。

    他这才想起黑白无常，张惶寻望，却找不见他二鬼踪影了。

    戚无别却心满意足将他的手牵住，在这冷雨人间，幽冥路畔，情长道：“带我一起走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他只觉自己快被股力道隐隐拽走了，孤魂岂能淹留太久？自己该上路了。

    即便什么都明白，可他却不再哭了，只轻声应道：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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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又骗人了，把这人从生骗到死。

    无论多么难过，他都不愿再哭，亦不能冷语浇人真心。

    他反客为主，将戚无别的手紧紧牵住，在这人深情注视下，转身带他别了人间，朝那黄沙漫漫的幽冥道走去。

    人死便没了五感，只是七情六欲仍在魂中，他牵了戚无别，却并无实感，既无温度又无重量，而黄泉路上是彻底的寂静。

    他就这样不回头地走着，免不了被风沙迷了眼，所以才无声痛哭。

    他从未清醒走过这条路，不知要走上多久才是尽头，既盼没有尽头，又怕它太远太长，使身后的人迷了路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既像一眨眼，又像过了数年、几辈子一样，他听见了镣铐声响，那声音渐渐清晰，最终不远不近，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没有催促，亦没有挽留，可即便如此，到了某一刻，他还是自己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风沙一下子小了，甚至像不曾有过一样。

    他悬在身后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，将手抬到身前一看，果然掌心空荡，连腕上的乌金手环也不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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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放声痛哭，摇摇欲坠，看着自己魂散如烟。

    “我食言了，我食言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最喜欢那人，他最不想骗那人，可直到最后，真正的最后，他仍没有实话实说。

    他把戚无别弄丢了，再也找不回来了……

    苏孟辞再无意识，残魂如纸飘坠下去时，黑白无常慌张不已，正冲去接护，却见一团银曦般不可直视的明光遥坠而来，一时黄泉道与鬼门关，以及他两个鬼卒，都淹没不见。

    等他两个匆匆退避，便见这桥接两界的幽冷鬼道，已是云雾缭绕蓬荜生辉。

    二鬼清清楚楚看见苏孟辞残魂被谁拥入怀中，而飘散半空的缕缕魂丝，也倏然落了回去。

    待他魂体稳固，酣然安睡，才被稍稍抱松，眼尾湿润也被轻轻抚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曾食言，从来没有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