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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十七、

    道伊尔回到天堂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亚历的宫殿，轻车熟路地把刀放在了该待的地方，坐在以前常坐的桌子前，对着墙开始发呆。

    墙上除了那把刀外还挂着两把弓，他之前常来这里和亚历比赛射箭；桌子上有个小坑，是阿扎里亚斯第一次学刀的时候砸的，一直没换过；茶水还有半壶，空气中依稀残留着亚历钟爱的清香。

    他自亚历身死后就再没来过这，眼前的一切都与记忆中无甚区别，唯一不同的是，这张桌子一开始常坐着两个人，后来是三个，持续了数万年之久，竟然在一朝之间彻底颠覆，再难相聚。

    他捏了捏茶杯，抬手将一杯温茶洒在地上，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另外一人的魔力渐渐靠近，不等回头，那人不悦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：“你来这里干什么？”他抬头晃到了墙上的刀，语气稍微缓和了些，问说：“你杀了他？”

    道伊尔回过头，认真回答道：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眼前的人身着戎装，矛尖上还沾着血，显然是刚从人界回来，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道伊尔仰头，不由得想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幕，当时阿扎里亚斯也像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在无声的寂静中转身离开，宣告他们至此决裂。

    如果他没接到去人界处理车祸的命令，或者是没能追上库恩，他和阿扎里亚斯也许不会变成这样，可他也会深陷在害死亚历的泥潭中，直到回忆封上他的口鼻。

    亚历的死对他们俩来说几乎是个死结。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刚得知消息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待在亚历的寝宫中不肯出来，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审判长的职位。乔安有心让道伊尔劝一劝，可那时道伊尔提前得知天使们要和恶魔签订停战协议，孤身一人深入地狱，借着一把流光发狂地杀死了所有碰面的恶魔。

    他们自那之后第一次见面是阿扎里亚斯主动找来的，他撂了一句：“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走他的？”随后就攻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手提长矛对道伊尔步步紧逼，在刀光剑影中厉声呵斥：“是你害了他，你让他去了原初。”

    亚历的脾气他们俩其实都知道，无论那天是谁，他都会走，意外都会降临，只是阿扎里亚斯迫切地需要这个发泄口。他自诞生起数千年里都是伴随着亚历的教诲成长的，永恒对天使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，他没想过其他。

    道伊尔提着一把剑，挑开阿扎里亚斯的长矛，看着他微颤的手应说：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一下子失了力气，跪在地上，沉默半响，忽的抬头轻声问了一句：“所以，亚历是真的回不来了吗？”

    道伊尔无声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看着道伊尔，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出来，哑声回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那之后，死人的事情过去了，活人还要继续，阿扎里亚斯继任审判长，乔安没再给道伊尔派可能见到恶魔的任务。阿扎里亚斯和道伊尔仍是常聚，却不怎么说话，经常是一个人提着茶去找另一个人，喝完就走，绝不多留。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比道伊尔更早知道那把刀在库恩手中，他问道伊尔的意见，却没发现他话语中的犹疑，俩人约好要在库恩下一次露面时杀了他，可库恩露面时，道伊尔用结界封住了阿扎里亚斯，只身一人去到人界。他面对库恩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出来，看到他的刀以后只是遗憾地想：果然是真的。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还能不明白道伊尔的意思吗？他要包庇恶魔，包庇这个杀了亚历的恶魔。道伊尔回来后他仍抱有一丝侥幸，问说：“你没杀他？”

    道伊尔想了想，说道：“他不是极端仇恨天使的恶魔，我想再多查一下。”

    积攒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突然决堤，亚历要去原初并非一时兴起，他也听亚历说过，这件事绝非是道伊尔一人的错，阿扎里亚斯无数次对自己这么说，可是他还是气道伊尔，因为他一旦不再生气，亚历的死好像就变得轻飘飘，不值一提了。

    这恶魔出现后，他是庆幸的，他终于能把这份怨气转移到恶魔身上，他要让这只恶魔不得好死，以此来祭奠亚历故去的亡魂，而他和道伊尔也有望像从前那样谈笑。

    他不想听懂道伊尔的意思，亚历和他交好了数万年，竟然比不上一只刚认识的恶魔。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提起长矛，一戳一挑间攻向道伊尔，道伊尔徒手拆招，阿扎里亚斯顺势一扫，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留将道伊尔掀翻在地，他命令说：“你去杀了他。”

    道伊尔叹了口气，问说：“你想让我怎么杀？”

    “烧了，斩了，绞了，剥皮，抽筋，凌迟，千刀万剐，随你怎么杀，他死了我要他的骨灰随处撒着玩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还有别的隐情，等我……”

    长矛再次袭来，道伊尔不吭声默默受着，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。阿扎里亚斯收了手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：“你要隐情，我就告诉你。你以为原初核心是怎么被修好的，因为那恶魔杀了亚历，用他的灵魂填了坑。你在地狱杀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恶魔，唯独遇到真凶下不去手，你的真心也不过如此。”他淡漠地看着道伊尔，沉声说道：“道伊尔，我真后悔交你这个朋友，我想亚历也是。”

    说完后他停留了片刻，给了道伊尔足够的时间反驳他，只是道伊尔一句话也没说，那双承着怒火的眼睛慢慢变得悲凉，再然后他带着满腔的失望缓缓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这里不欢迎你。”阿扎里亚斯开口将他从回忆叫回了现实。

    道伊尔微微一怔，没头没脑地回说：“我在原初见到亚历了。”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久违地听到这个名字，心下动容，没能继续驱赶道伊尔。

    道伊尔自嘲地笑了笑，继续说道：“他问我和你关系还好吗，我说还行。”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寒声说道：“虚像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我遇到的是真正的亚历。”道伊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：“你要利用库恩干什么？这么久都不对他动手，不像你的性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探我口风？不过告诉你也无妨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，我都想杀了他，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你杀不了他。”道伊尔笃定地说。“我知道你这几年都在调查原初，一百年前你对原初核心做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这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想为亚历报仇，一定会趁早，所以你那时还没找到毁掉核心的办法，而现在推动战争就是因为你找到了？身为你的……旧友，我不希望你深陷危险。不过是拉恶魔为亚历陪葬，这场战争足够了，我会申请加入军队。”

    “收起你虚伪的嘴脸，道伊尔。最应该为亚历陪葬的恶魔你下不去手，杀的再多也无非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一点。”

    道伊尔不可置否，发起战争的恶魔固然对亚历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可致命一击是库恩造成的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——”道伊尔顿了顿，说道：“我不想看到你也因原初核心而死。”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冷哼一声，说道：“我不会死，因为我要等亚历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我要复活亚历。”

    道伊尔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扎里亚斯，明明他也是复活回来的人，却忘了还可以这样。他坚定地说：“我可以帮忙。”

    阿扎里亚斯讥讽一笑，问说：“我要用库恩的灵魂复活亚历，你能帮我吗？”

    一言罢，他留下一句“以后不许再来这里”的警告就闪身离开了，只留下地上的一小滩鲜血和心情再难平静的道伊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