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和他作对--记阿默师_全文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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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全文 (第4/5页)

就是那阿兵哥一样。

    「有一天他走在街上,突然叩!一下,原来楼上的招牌掉下来砸中他。结果头开刀缝了好几十针,头发全部剃光光。等手术完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那条蜈蚣刀疤位置,正好就和那天风狮爷被敲的红sE痕迹一模一样!他那颗大光头,不就正好像风狮爷的样子吗?他一看到就醒悟了,知道自己是被风狮爷惩罚。後来马上坐船去金门跟那尊风狮爷求饶拜拜呢。不然喔,将来会有什麽报应都不知道。所以说你们这些小鬼真是七月半鸭子不知Si活。更古早还有人给石狮子眼睛涂红sE,结果害全村淹大水……太多太多罗。」

    阿默师对我们挥手,应该是讲累了、赶我们回家。

    暮sE已深。太晚回家会被骂,但是我们没有人要第一个起身。大家你看我、我看你。

    「那个nV鬼……都是真的吗?」小西怯怯地问。

    「我哪知道啦,都是听别人说的。」阿默师咧嘴笑了,颇像天真无邪的石狮子。

    八、

    我问过阿默师,雕刻的时候为什麽都不说话。

    1

    「没人我跟谁说话?」

    「我在的时候你也不跟我讲话啊。」

    「跟你有什麽好讲?小孩子多嘴多舌。」

    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。过了一会儿,脸上露出J诈的笑容,接着竟然这麽说:

    「因为不说话赚得b较多!」

    「为什麽?」

    「因为大老爷看到我这样专心,红包就会包b较大包啊!」

    这完全不是我想得到的答案。这麽说,他在专心雕着石狮的时候,其实脑子里在想着钱吗?这让我很生气。做人不可以Ai钱。雕刻一尊要放在庙门口、敬拜神明的石狮子当然更不可以。我应该是气鼓着嘴回家了。

    但是真是如他说的那样吗?後来想想,阿默师说的不算全真,但也不算全错。对於外面走进来、站得直挺挺、身板高大的大人物来说,他们想看到的是师傅专心致志於雕刻作业,这样才对得起他们所支付的金钱。前面工作的时候再认真,要是刚好被撞见师傅在休息,恐怕难免会有抱怨之言;「偷懒」「不认真」传出去名声也会变坏。接到工作的时候,他就必须随时表现出专业的一面给外人看。

    但是在心底,我想,阿默师并不奉行这一套说法。不是。不可能是。阿默师一刀一刀落在石头上,石屑四溅喷起的时候,那种专注的表情是我最喜欢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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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说他那时候心里面可有想着什麽呢?古人说过「物我两忘」的境界,可能就是这样。

    九、

    长大以後我才推测出,隐隐约约之中,我的父亲似乎被阿默师认定是有古之遗风的「文人」,因此对他有些尊敬。但是,就我所知,父亲并没有什麽文学方面的长才,更不曾写过文学作品。自从我出生他就一直是白领上班族。甚至,父亲是随政府迁台的军人,所谓「阿兵哥」,这和文人能沾上什麽边!他是後来努力读书考试大概人生经历中这一段读书最多、最认真吧,才当上公务员。

    但是,父亲在入伍参军之前,在家乡是读过几年私塾的。私塾教师就和後来电视古装剧里演的一样,一副Si读书的冬烘先生貌。小孩子们当然读书的动机全无,只是一早就被母亲叫起床,走长长的路到乡里唯一的学堂--就是老师家--里去。要叫老师「先生」,真的是古装剧里的风味儿。一上课就背书,背不出来就施以各种T罚。古人半部论语治天下,学生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念「学而时习之……」念了後半忘前半,整天就重复这样单调无趣的事。旧式教育如此,难怪清朝国力会衰弱。

    我往往要看到春联才想起来,父亲会写毛笔字。阿默师想必知道。难道父亲是童蒙时在家乡私塾里学习的?我并未询问过。晚年时他有时也写毛笔字,就用小瓶装的开明墨汁,随意地在旧报纸广告页上练习。只写中楷,并不追求龙飞凤舞。他很早就已不写春联了。过年,家里都是买外面烫金印刷的春联来贴。

    眷村里有些人,原本在大陆住深宅大院、家世很好。但阿默师对那些人并无甚兴趣。

    十、

    阿默师好像在思考要「退休」。我问爸爸,退休是什麽意思。他说:「退休就是不工作。」我说:「那阿默师常常退休啊。」爸爸说:「不是,退休是以後再也不工作,因为年纪到了。」

    年纪到了这个词有些令我恐惧,令我联想到Si亡。但是,阿默师并不老、身T也很健康啊!另一方面,要不再工作也很奇怪。许多b他更老的人都还在上班工作,为什麽还健康又不老的阿默师会想要「退休」呢?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过得真有点食不知味。在学校上课、玩游戏也像失了魂,没有动力。

    阿默师,竟然默默地消失了。

    明明是有工作的日子,却没开门。石头在庭院里放着,还没有成个形。他就这样扔下工作消失,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。

    这就是退休吗?我没有想过。这和爸爸说的不一样啊。爸爸并没有说人会变不见。

    几天之後,他回来了。我看见他先是欣喜,接着马上呆住--阿默师戴了副粗黑框的圆眼镜!

    「眼镜好贵!要二十块钱!这是朋友带我去还这麽贵,还有车票钱喔……」阿默师一回来就口沫横飞,叙述他坐火车托朋友带他配眼镜和吃吃喝喝的游记。

    「现在这样真的看很清楚。眼镜真不简单。」我还发现他多了一个用食指和中指扶眼镜的习惯,显然是想引人注意他的新宝贝。

    我们家并没有人戴眼镜。熟悉的人脸上突然挂了两个黑圈圈,还真让人感到别扭。那面容还是同样的,只是,现在变得一直在傻笑。我猜他可能已经把几个村都绕过一遍,是和附近所有人打过招呼之後才回家的!

    「嗯,继续做。」阿默师抱着工具箱,往庭院走。

    咦,这麽说,没有要退休了。阿默师还要继续做下去。

    「你说要退休,该不会只是因为近视?」我感到有些傻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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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「人还是要服老啊,不能不服老。」阿默师点点头说。他说这话的神情,却是很JiNg神地、很笃定地。完全不像是衰老之人。

    「你是近视,不是老!」

    「也是老。不老怎麽会得了这个近视。」

    「学校里好多老师都有戴眼镜啊。他们都很年轻啦!」

    我们又斗起嘴来。这几天的郁闷一扫而散。

    十二、

    原来阿默师以前是真的不说话。

    他小时候不是当学生,是做「学徒」,跟更老的师傅学雕石之艺。学徒要「有耳无嘴」,多说多错,还会被不讲理地乱打。

    他跟我讲这些,想讲的不是「现在你们能读书真幸福,要好好珍惜」,而是「不乖的Si小孩就是要打」的T罚教育论。他正要实践在我身上。

    「打了会变笨!」我讨饶。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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