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动 (第2/2页)

 萧峰心中一惊，他记得慕容复上一次喊自己全名，还是在竹屋那晚。当时慕容复醉酒后行动不便，自己将他扛着带去歇息，不曾想却让他想起了少室山这桩恨事。而今，听他再次呼自己全名，萧峰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有意冒犯，我以为你是愿意……”萧峰柔声道，伸出手想去安抚他肩膀。

    慕容复回想片刻，自己那会的确不曾去推拒萧峰，任由着他一番动作，想到此处，只觉头脸发麻，无地自容，拾起倚在廊边的长剑，转身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虚竹在神农阁等了许久，却不见慕容复现身，急道：“他今日是忘了时辰吗？”眼看煎好的药已经变的冰凉，便又着人重新热了一遍。

    待药再次热好之后，虚竹端着药碗，来到慕容复住处，却见萧峰直直的杵在门口，便问道：“慕容公子呢？”

    “他在里面。”萧峰道。

    虚竹听萧峰语气凝重，颇感疑惑，轻轻敲了几下门，说道：“慕容公子，我把药给你端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阵，慕容复轻轻打开门，看了虚竹一眼，淡然道：“虚竹先生，我已在灵鹫宫叨扰多日，是该告辞了。”说完，带着一个布包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虚竹大惊：“慕容公子，你……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？这还差着好多天呢。是不是我招待不周，惹你生气了？我要是何处怠慢了你，请你直言相告。”

    慕容复没有答话，朝虚竹作揖行了个礼，迈步朝旁边走去。

    虚竹想起自己上次极力挽留慕容复，却笨嘴拙舌留他未果，便急急看向萧峰：“大哥，慕容公子他为何突然要走？”

    萧峰没有回答虚竹，对慕容复朗声道：“我二弟做的一切，不是看在我的面上，他是为了你，你不必因为和我置气，便要离开灵鹫宫。你若看着我生厌，我下山便是，你须等到毒解了才能走。”

    虚竹闻此，更加摸不着头脑，喃喃道：“慕容公子，大哥，你们到底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慕容复看了萧峰一眼：“我是走是留，用不着你来安排。”

    萧峰自虚竹手中接过药碗，来到慕容复身前，犹豫片刻，掀起下摆，单膝蹲在地上，低声说道：“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，你要我赔罪认罚我绝无二话，但你不该拿自己的命怄气，听话，把这药喝了。”

    慕容复听萧峰这般低声讲话，心中莫名不是滋味，随着蹲下身来，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：“你起来说话。”伸手接过萧峰手中的药碗。

    虚竹见此，对慕容复道：“慕容公子，我大哥他很是关心你，他对你是一片好心，你就别走了。”

    慕容复心中一阵交战，他心知解毒一事至关要紧，可是若是留下来，今后又该如何面对萧峰？思索片刻，说道：“虚竹先生，我想单独和萧峰说几句。”

    虚竹见状，连忙转身离开，走之前回头道：“大哥，慕容公子，你俩可千万不能伤了和气啊。”

    慕容复望着手中的药碗，犹豫着开口：“萧兄，你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是一时冲动，这事说起来是我不对。”萧峰坦诚道。

    “一时……冲动？”慕容复突然问道：“那日你将我掷在地上，也是一时冲动？”

    这句话，慕容复早就想问了。他从未因为少室山一事对萧峰有过怨恨，却有着许多不甘。他记得那日迎着六脉神剑的无形剑气，宁愿一死也想搏个同归于尽的时候，一只大手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背，他还未及反应，便已身体凌空，他看到提着自己的人是萧峰时，一时不愿相信。

    他浑然没想到，这个在少室山乍一现身，便让群雄黯然失色，也让自己心底暗生敬仰之意的男子，却对自己背后突袭，将他折辱人前。他更没想到，萧峰对段誉和虚竹那般光明磊落，一片豪情义气，刚才却对自己做出那些轻薄之举。

    慕容复竭力抑住心中的屈辱和心灰之意，镇定问道：“你心中……便这般瞧不起我？”

    “你莫要多想，我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。”萧峰正色道，他曾经和耶律洪基的一番对话中，也曾想过为何少室山那日那般冲动行事，此时心底已经浮起了答案：“少室山那天，一来是因为我对你颇有误解，二来大抵是因为我一向看重你，才过于苛责。在我心中，你和旁人不同，你是我……心仪之人。”说到此处，语中一片温柔。

    慕容复听到“心仪”两个字，心中剧震，他自幼听父亲多年训诫，为了兴复大业，男女情爱不可放在心上。一直以来，他将儿女私情看的极淡，至于男男一事，更是从未想过，偶尔在茶楼饭馆听旁人提起男风，只觉不堪入耳。

    此刻听了萧峰的这番话，他心中震惊之余，却并不觉得反感，因为他心底深处同样看重萧峰。

    慕容复适才心里有了一丝松动，此刻却觉得那是非走不可了。他终于明白了那些陌生的惧意来自何处，他怕有人扰乱自己多年来的心如止水，怕自己不再是一心只为复国的慕容复。

    “萧兄，我敬重你，喊你一声萧兄，此外更无其他，我断然没有此意，今后，我不会再承你恩情，我们就此别过。”慕容复沉默半晌，开口说道。

    萧峰听他亲口所拒，心中一阵酸楚。但他素来便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，虽然心头黯然，但也知此事无法强求，这会听慕容复要走，想起虚竹叮嘱过不可一日中断，却是心中一急，问道：“现在走？你不要命了么？”

    说完朝慕容复靠近几步，慕容复以为萧峰又想点自己xue道，便早已做好防备，运气护住周身大xue，没想到臂上一松，手中的布包被萧峰劈掌夺过。

    “你！”慕容复一惊，将药碗掷在地上，伸手想来夺还。

    萧峰见他神色大变，便猜到这包裹里装的是什么，那日公冶乾雇好马车后，将这布包放在车内，说是慕容复的随身之物，萧峰便一路将它放在慕容复身畔。

    这时，草地上发出一阵滋滋轻响，慕容复和萧峰低头一望，只见药碗裂成了碎片，药汁溅在草木上，冒出几丝诡异的绿色烟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