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(第1/1页)

    救援队是在两天之后来的。

    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，让大家都无心再干饭，都在忙着给亲朋好友报平安。但临时通信工程车也就那么两辆，手机界面里消息气泡框旁那个等待的标志一直在转啊转啊，好久才发出去一条。

    许祎然打开微信，轰炸式的消息使他应接不暇。有群里的，有老总的，还有王监工的，都在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，后边还问他是否平安。群里有人说泸定附近发生7.5级大地震，算算日子，许祎然该回程了，该不会……其他人立马反驳，咱们小许吉人天相，会没事的。

    他立刻在群里发了条消息：“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简短三个字，仿佛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。

    “你可算活过来！”

    “你再不出现我们就按失踪人口处理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样，平安就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退出微信，他给他已经两天没有联系的老母亲去了个电话。

    “妈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哽咽声，好半天才响起颤抖的语调：“你……你还知道打电话呢！我，我可没给你打，你个小没良心的……”

    那边一直在絮絮叨叨，许祎然却没有觉得烦，耐心地汇报这两天的境况，最后还是他母亲说老姐妹约她打麻将才挂断电话。

    挂了后没多久，一个外地的陌生号码打来。咦？怎么sao扰电话连他灾区人民都不放过了吗？他直接挂断了，可对方又打过来。

    “接吧，先看看那边说啥。”

    得到许诺的建议，他划向接听键。

    “许祎然。”一个低沉的男音与久远的记忆重叠起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离婚。我带着然然过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娘儿俩离了我还怎么过？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过，都比现在好过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既然分开了，还来打扰他做什么？

    “你怎么有我电话？”

    “你母亲联系到了我，她拜托我帮忙找你。”

    许祎然又心疼地想，他母亲该有多着急，都病急乱投医了。

    “那现在找到了，我很好，不用你费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？我好歹是你爸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爸，我也不需要。你还是当别人的父亲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，你现在长大了。你知道你们都搬走了，我根本找不到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凭你许大老板的本事，想找人还不容易？算了追究这些没用。别给我打电话，别逼我换号码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，许祎然想了想，还是拉黑了。

    他双臂交叠撑在膝盖上，无言地沉默着，想掏出烟来抽，却又碍于张姗姗在这，只能作罢。

    在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许诺把他搂进了怀里，拍拍他的肩膀，给以鼓励。

    此时无声胜有声，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，我很好。”许祎然坐直身子，面上一副云淡风轻。

    张姗姗大方爽朗地一笑，“哎，不必介怀，自己一个人也要活得精彩。不对，你现在不是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他也回以一个微笑。

    救援工作并不轻松，一步一步地进行着。由于受灾范围大，加上下过雨路面泥泞，到此处餐馆时都是当天傍晚了。

    厕所的百叶窗被取走，一架竹梯子伸了进来。秉着“女士优先”的原则，张姗姗先出去了。随后，许祎然和许诺也接着跟梯子爬了出去。

    重见天日，那种兴奋的情绪只有经历过才懂得。

    此时夕阳染红了天边，彤云密布，火烧一样的热烈。空气无比的清新，只是到处都是残垣断壁，跟新闻里见过的大致类同。

    路面铺上了碎石和泥土，方便车辆通行。救援队的人员们利用各种工具挨着解救活着的人，被掩埋的尸体也要找出来，安排后事。随行的医护人员会给受伤的民众做伤口处理，如果有严重的，就会立刻安排去县城的医院。

    他们车队的人集结完毕，但没有一个说走的，都留下来帮忙救人。

    大家齐心协力，连夜搭建起了临时安置棚，还有送来的吃食和衣物等救灾物资，另外，日用品是整箱整箱装好的，真是太感谢这些捐赠的企业了。

    虽然安置棚里人一下子多了许多，许祎然根本无法入睡，但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。他欣喜地想，这一趟旅程最大的收获就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，挑明了，不再逃避。接下来要做的事，要走的路，注定充满了艰难曲折，但他不怕，许诺一心待他，这已经很好了。

    又一个忙碌的上午过去了，随着救援人员越来越多，已无大碍的外地游客都可以离开了。

    到达省城时已是深夜，街上彻夜长明的路灯、变化多端的霓虹招牌还有疾驰而过的车辆给人带来安心和慰藉。旅伴们拿上行李，依依惜别。

    许祎然就近找了家宾馆。办理登记时，前台妹子说这里之前都有五级多的震感，问他们有没有危险。许祎然告诉她，他们是从震源附近逃生的，妹子表示深深的佩服，并且说什么都要给他们房费打五折，连经理都同意了。既然这样，那就却之不恭了。

    还是开的标间，两张床。许祎然仔细地洗了澡，洗去几日来的污垢和疲惫，再把自己陷进软和的床上，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许诺洗完出来后，发现许祎然已经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，便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。

    半夜，许祎然又梦回了惊心动魄的时刻。但是在梦里，水泥柱即将倒塌，许诺拉了他一把，自己却要被柱子砸中了……

    “许诺！！”许祎然猛地睁开眼睛，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不止。

    “做噩梦了？”许诺的声音适时响起，监测到许祎然的心率已超过了一百三。

    黑暗中隐约可见的陈设，都说明了他们已经不在震区了。

    安全了，彻底安全了。

    只是许祎然感觉自己手脚绵软无力，一身冷汗，后怕得颤抖不止。梦境太真实了，他竟然都没分清。

    他努力地挤出声音说：“你可以，过来吗？”

    下一秒，许诺一个翻身就到了这边的床上。许祎然头靠在他胸前并抱紧了他，生怕他突然消失似的。

    “噩梦说出来，就不会成真。”胸腔里的震动发声通过耳道在脑中反应，有种不真实之感。

    “真的吗？”即使半信半疑，许祎然也还是说了挥之不去的恐惧。

    许诺把他搂进怀里，像哄小孩那样安抚着：“所以梦是相反的，不用担心，我这不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对了，回去的车你联系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，昨夜到的时候太晚了。”

    “多留一天吧。”许诺身上的清香是有安眠的功效吗？许祎然打了个哈欠，接着说，“我想去见识见识这座‘来了就不想走’的城市。”

    偎着许诺，许祎然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来钟才彻底清醒。睡够了，小兄弟也精神了，正可耻地抵着许诺的腿侧，而面前的人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不行，说好要逛街的，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“无关紧要”的事上？仓皇地起身穿衣洗漱，免得许诺把他拖着啪一顿。

    倚着卫生间的门边，许诺笑意未减：“我是那么饥渴的人吗？”

    是，你就是。许祎然刷着牙，不方便说话，只能在心里吐槽。

    许诺在手机上一通cao作，过后告诉他：“车已经联系好了，还是七点出发。但是车费涨到二百五了。”

    可恶，发这种灾难财。但没办法，他们必须要坐。

    “行吧。”早些出发早些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