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公子_第五十五章:我父清滟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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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十五章:我父清滟 (第1/1页)

    盛安二十五年,通州穆家子强占宣氏寡女,聚众学堂yin乐。

    此女醒后不堪受辱,投河自尽,宣氏门生堂前讨要说法,穆家却以圣上之名强压。

    消息传出后,宣公大为震怒,进京求见穆氏丞相,丞相却拒不相见。

    大理寺闭门不得入,宣公携血书无门奏承,于是撞柱以命死谏。

    一代大儒被逼庭前溅血,御史台连夜进宫,参奏穆氏只手遮天,刑部又上奏程昱年间倾粮案,直指当朝丞相包庇棠氏一族。

    玉闵衍于我说了许多事,我却只听到通州穆家子弟尽数被押,家学也被查封。

    千里之堤,溃于蚁xue。

    穆家世代为相,清名多年,爹爹亦是鞠躬尽瘁,如今却成了倚仗皇威,鱼rou乡民的宵小。

    我知每逢家宴,堂兄都才学傲人,他们虽时常嘲笑我,却也只是怒我不争。

    我如何都不愿相信,清风明月教出来的学生,会将一介女流逼至死地。

    可玉闵衍却说堂兄他们都认了罪,通州穆氏祖宅也查出宫中禁物。

    穆家怎会有不臣之心,爹爹跪在宫门外请罪,圣上一夜未出,倏日圣旨下达,爹爹除官禁足府中,通州穆氏尽数处斩。

    我初闻只觉眼前一黑,穆家根基皆在通州,家学延续数百年,为这大渊教出多少肱骨良臣。

    如今巡抚尚未至,却要轻定罪名。

    府上一时间人心惶惶,门生大多趋于势,前来请辞也不如往日谦卑,秦氏给了他们盘缠,将人都打发出去。

    苏文棠去了兰台,玉闵衍也需进宫。

    他二人皆是朝臣,如今爹爹罢官,穆家不如往昔,为免他人口舌,怕是今后都不能再以穆家门生自称。

    我和四哥等在前院,午后便有人来报,说爹爹在宫门外晕死过去,圣上念在旧情,网开一面,特准府上派人去接。

    我与四哥驾车赶去玄机门,爹爹灰袍落了雪,孤身倒在雪地里,双目紧闭,气息都要快要没了。

    我红了眼眶,四哥却未有软弱,他仿佛一夜间沉稳许多,弯腰抱起爹爹,让我将早就准备好的暖裘拿来。

    春时落雪最伤人,回府后秦氏请了府医诊脉,施针服药,爹爹却没有任何好转,我跪在爹爹榻前,握着他依旧冰冷的手。

    四哥他们皆有事做,我却不知该去做什么。

    我想象不出爹爹若是出事,穆家该如何是好,我觉出自己无用,却又不得不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。

    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过,我看到阮子都担忧的眼神。

    我未想到他还在府上,自从上次不欢而散,我便再未唤他诊过脉,想起以往都是他来救我,我慌忙拉过他的手。

    我说求你救救爹爹,我什么都答应你。

    阮子都眸中似有隐痛,他想要伸手碰我,却又停在我面前。

    他说,“好,我救他,你莫哭。”

    药庐季长陵的弟子,自是比普通医官精湛许多,不过几贴药服下,爹爹便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我欣喜凑过去,爹爹想是还未回神,只是望着头顶床帐。

    良久,我听到他唤我,语声嘶哑,只剩气音。

    “安儿,如今几时了。”

    我说酉时,看到爹爹想要起身,我连忙撑起他,一撑之下,竟觉怀中轻如枯木。

    阮子都恰好掀帘进来,对上爹爹的视线,他拱手道,“丞相。”

    爹爹哼笑,“我如今无官无爵,不过是个闲散人。”

    阮子都头垂得更低,爹爹便哄我出去,说他有事和阮子都谈。

    我心忧爹爹,又怕阮子都动手脚,一步三回头,直到出去亦是放不下心,轻手轻脚靠在门扉上。

    便听室中传来阮子都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蛊名换生,无药可解,你周身气血已枯,母蛊一日不除,我便救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爹爹语声淡漠,并无将死之人凄惶。

    “命数如此,我活了这么久,也该歇一歇,倒是你,洵安已去北疆,你又为何不去。”

    阮子都听后顿了顿,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急促。

    “我想知道师父人在哪里,你答应过我,只要陛下不死,就将师父的下落告知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早就说过,世间再无季长陵。”爹爹轻叹,语声却隐有笑意。

    “再者你留在京中,真的只是为了这桩事?雨樊不是早就与你说过,季长陵不愿再见你,我的话你不相信,他却不会诓你。”

    爹爹说到这里语声渐缓,思虑道,“你今日委实奇怪,我竟不知往日饮花做戏的子都,何时竟也心不在焉起来,莫非留恋心上人,不惜沾着这朝堂浑水。”

    我听到此处疑虑颇多,却听阮子都气愤道,“我是乱了心,你引我入府便是为此,又何必再来取笑我。”

    爹爹笑声徐徐,想是真的欢喜,却也不知这欢喜又与阮子都有何渊源。

    他二人谈起阮子都的心上人,我亦不知是谁,心想莫非仍是长兄。

    我凝神靠在窗外,等到爹爹笑够了,阮子都这才沉声。

    “我要带汝安离开,燕侯与陛下不会放过你,穆家已无翻盘可能,汝安留在相府,只会为你陪葬。”

    我听闻此言怒火中烧,我虽听不懂他二人所说玄机,却也不想再和阮子都纠缠,这里是我的家,他算什么东西,想要让我跟他走。

    相隔半窗,想是知我心意,爹爹笑意未止,说,“他不会跟你走的,我穆家的孩子,向来不会做那怕死的逃兵。”

    然后我便听到房中有什么东西打碎,阮子都恨声道,“你就任凭他受尽折磨,穆清滟,洵安说你铁石心肠,你果真如此。”

    我听到这里掀帘而入,上前将阮子都推开,他似是未料到我会出现,停住动作,踉跄几步,无措望着我。

    我指着门外,说大恩不言谢,阮公子救我父亲,我穆家上下感恩不尽,日后定会报答。

    如今相府名声不再,公子还请早谋出路,至于我穆汝安是去是留,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。

    说罢我便怒目视他,直到阮子都抿唇退出去,这才垂下眼帘。

    爹爹早就笑得眯起眼,靠在榻上,他瘦骨嶙峋比我还甚,面容却一如往昔俊美。

    想到阮子都说爹爹身上有蛊,我走过去为他掖好被角,说您莫要笑了,我们再找名医,定能治好的。

    见我恼他,爹爹便轻轻捏着我的脸,故作轻松哄我说,“汝安笑给爹爹看,爹爹便不疼了。”

    我眸中微热,却只能忍着不哭,我与爹爹都知晓,阮子都说是无药可救,这天下便无人救我穆氏。

    我说爹爹,你别死,汝安只有你了。

    他低叹一声揽过我,清瘦身躯为我遮风挡雨多年。

    我听到他缓声说,“爹爹老了,安儿也已经长大,人总归是要埋进土里的,阿栩如此,我亦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我忍目微痛,经不住哭出声来,爹爹便拍着我的背,说,“路已铺好,如何前行,便由你来决断。”

    我摇头,说不要,我不要爹爹离开。

    他用袖袍擦去我眼角的泪,说,“我时常教你男儿顶天立地,不可轻易示弱,可如今见你这般,却也是欣然的。”

    爹爹身上松香混着暖意,我记起以往枕在他膝上。

    便听他道,“若是黄泉埋骨,吾儿为我奉灵,想来我穆清滟此生,也不算是一事无成。”

    我想他虽未曾生过我,我却早就将他当成了父亲。

    我嘶声力竭哭出来,只觉青松立于世,却无可安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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