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舍 (第1/1页)

    方听头也不回地走了，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，“我们只是rou体关系，我没有义务回应你所谓的‘爱’。”

    他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更加绝情，我失去了挽留他的理由。虚假又飘渺的“爱情”泡沫，在这一夜被我亲手戳破了。

    我从玄关一路翻找到客厅，终于在茶几下找到了半盒香烟，点烟时，手指还一直不受控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真没出息。我暗暗唾骂着自己，一根接一根地抽完了所剩不多的香烟，可尼古丁也没能让我平静下来。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后，我打开了手机，将通讯录滑到底，拨通了近两年没有联系过的电话。

    “Wiltz，你居然会主动打给我？”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惊讶。

    “最近有时间吗？我可能需要……一场谈话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，随时欢迎～”

    第二天，我交代助理推掉了一周的行程，比较重要的会议改为了线上。其余应酬之类的，都由他代我参加。而我飞往国外，约见了那位熟悉的心理医生。

    虽然是我提出的谈话，但我并不能做到坦诚交流。我只是坐在诊室里，听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聊他的家庭生活。两年前他说过打算和他的男朋友一起养只猫，两年后，他们却一起养了四条狗。

    “……波克还不满足，他在上周又抱了一只流浪犬回来，还说要取名叫牛rou，因为是他在吃牛rou汉堡时发现的。”

    我听着他对另一半充满爱意的抱怨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宠物会带来陪伴与愉悦，Wiltz，你想养一只喜欢牛rou的狗吗？”他对我眨了眨眼睛。

    那是一只很丑的斑点狗，我和它仅对视了一秒钟就得出了这个结论。

    白毛黑斑，耳朵一塌一立，为了治疗螨虫，身上的毛还被剃掉了大半，连尾巴也光秃秃的。

    我答应了照顾这只狗一周的时间，因为觉得它丑得不忍直视，刚牵出门就想出尔反尔。我的心理医生却拒绝退货，并赶在我说话前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家里的佣人知道我要带狗回家，提前准备好了笼子，狗粮和一堆玩具。到家时，梁飞澎都从二楼的露台探出头，看了跳下车的小狗几眼，然后以一言难尽的表情问我，“你就是要养这玩意儿？”

    在他面前，我的叛逆期被无限延长了。他越是嫌弃，我越是要带着狗在他面前溜达。

    “多漂亮啊，等毛长出来就能参加选美大赛了。”我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
    我开始一天三趟地出门遛狗，每天给它搭配营养餐，涂药，教它坐下与起立，研究怎么让狗毛长得更快。

    一周后，我对它依依不舍，试图争取到它的抚养权。

    医生揉着斑点狗的耳朵，笑得很无赖，“Wiltz，波克是律师，他昨天还说如果你没有按时还狗，他就要向法院起诉你呢。而且……”他镜片后的视线陡然变得锋利，“你发现你最大的问题了吗——你不会告别。”

    “Wiltz，不是所有人、所有东西都属于你，就算曾经属于，也不代表你持有永久使用权，你需要接受这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我非常建议你尝试一下‘断舍离’，学会主动告别。物品，感情，人际关系等等，所有不必要的存在，请逐一让他们从你的身边离开，尽管这个过程会很难。”他又柔和地笑了，“但相信我，你得到的一定会比失去的更多。”

    我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建议，表面平静，心里却像被砸进了一块石头，佯装风平浪静的湖面，骤然间，水花乍飞，涟漪泛滥。

    告别，告别方听？

    我拒绝思考的问题，再次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离开他，难道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吗？

    一周的假期草草结束，我很快又投入到工作中，用忙碌挤占大脑里停不下的质疑与犹豫。

    我没有再回过那套充满暧昧或酸楚回忆的公寓，而是住进了森江，所以理所当然的遇见了我的邻居——方听的家人。

    他的大哥方唯还记得少年时我与方听关系亲密，难得碰上了，便极力邀请我到他们家中做客。

    我答应下来，在第二天带着礼物上门拜访。餐桌上，方听的父母问了我的近况，也就我出国后的经历聊了许久。不可避免的，我们还聊起了方听。

    他们说，我出国后，方听显而易见地话变少了，本来他还打算在开学前，去国外找我玩一段时间，但到机场后，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，没有去成。

    他们一度担心方听会交不到新的朋友，幸好，他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，很快投入了大学生活。也是在大学里，方听邂逅了他现在的丈夫段缙元。段缙元比方听大了三届，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，也是海市大学的风云人物。

    他们一家人都对段缙元的评价颇高，说他年纪轻轻就缔造了商业传奇，短短几年，就挣下了不亚于方家的资产。而且为人还谦和有礼，对方听很是体贴。

    在我的“好奇”下，他们向我展示了方听的结婚照，和一段婚礼现场的录像。

    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方听，他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，在鲜花的簇拥下与对方执手，亲吻，漂亮的脸上是比夏阳还要明媚的笑容。

    方听是爱段缙元的。

    看完录像的我，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。

    离开方家后，方听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。我接通了，声音却是从不远处传来的。

    “这么晚才出来，聊了什么？”他的笑有些冷，又有些漫不经心，好像站在那有一会儿了，发丝被风吹得微乱，肩膀上还挂着一片落叶。

    我挂了电话走近，想帮他摘去叶子，他却在我伸手时，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，脸上浮现了一瞬的防备。

    “不用担心，我什么都没说。”我扯了扯嘴角，没有再接近他，踩着散落一地的梧桐叶往家中。

    他出乎意料地跟了上来，脚步声和我的重叠在一起。一前一后，穿过了两家之间的绿化草坪，夕阳被我们甩在了身后。

    这幅画面，像极了少年时无比寻常的每个黄昏，我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回头的冲动。

    铁艺的围栏就在眼前，他停了下来，语气比方才轻松，“不请我进去坐坐？”

    “下次吧。”我大步往里走，胸口传来了一阵窒息的憋闷，进屋后才发现，我刚刚居然忘了呼吸。

    不能有下次。我疲惫地提醒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