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鸢嘉诩】酒神_上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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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人醉卧于扁舟之中,夜晚平静无风,小舟载着那人的清梦划过如镜般的水面,水面映照着漫天的星河。一缕神识从一双素手之间被织起,那双手能将星月清风织成云缎锦罗,丝线断裂,无形的神识如同蝴蝶般自由翩飞于天际,它飞至扁舟之上,略作犹豫,最后义无反顾地落入那人的梦中,与他共顷一梦浮生。

    神域

    它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巍峨山群,天色曈朦泬寥,那山间水寒烟淡,雾轻云薄。它向深处飘去,只见几点山石旁种着芭蕉,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,林道上落着各色仙禽异鸟。它转过山坡,穿花度柳,忽闻水声潺湲,泻出石洞,上则萝薜倒垂,下则落花浮荡。水上落花愈多,其水愈清,溶溶荡荡,曲折萦迂。碧竹桃杏间杂而生,遮天蔽日却无杂尘,

    正当留恋之际,穿过一溶洞,眼前映入一天宫,崇阁巍峨、层楼高起,面面琳宫合抱,迢迢复道萦行,青松拂檐,玉栏绕砌,金辉兽面,彩焕螭头。金顶石壁,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,色彩斑斓。地上铺着柔锦织缎绣成的云毯,偶尔燃烧着几朵艳红色的火焰。宫殿四面出廊,金砖铺地。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,屋面覆黄色琉璃瓦,中为铜胎鎏金宝顶。殿顶满铺黄琉璃瓦,镶绿剪边,正中相轮火焰珠顶,宝顶周围有八条铁链各与力士相连。

    忽闻清悦的女声混杂着乐声传来,它急忙前去,步入殿内,殿内外檐均饰凤鸟和玺彩画,天花为沥粉贴金图案,殿内设地屏宝座。水晶珠帘逶迤倾泻,帘后,有一女子披纱抚琴,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,或虚或实,变化无常,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、玲珑剔透,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,穿过层峦叠嶂、暗礁险滩,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,最终趋于平静,只余悠悠泛音,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。

    它听得如痴如醉,又闻杯盏倾倒落地之声,似是席间有人酣醉,众人恣意笑起,那席间琥珀酒、碧玉觞、金足樽、翡翠盘,食如画、酒如泉,古琴涔涔、钟声叮咚。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,花萼洁白,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,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,似染又似天成。

    一面容庄严肃穆的女子侧卧于主座,她漫不经心地敛眸,抬起素手执起面前的酒盏,轻抿了一口,嘴角似有笑意,对其身侧的女子说道,“玄女,仪狄何在?”其身侧女子长发如云,气质秀雅高洁,骨子中流露出淡定与雍容,未等她开口回话,主座上的女子忽地抬眸看向殿外。

    人世

    乍然之间,它被那视线发现,忽感一阵神魂震荡,再醒来,却见自己似是初具身形,昏倒在一处空亭,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,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,远山黛隐身姿影绰。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,汇聚成珠,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,水晶断线一般,敲打在亭檐上,时断时续,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,回首望去,再无仙域。

    忽一鸾鸟穿林而过,振翅起风,鸾鸟俯视山峦之下的镜湖,发出泣血般的鸣啼,那啼啸之下,此间此景登时柳泣花啼,乍显林寒涧肃。

    他像是刚习得步行,收回看向山巅的视线,亦步亦趋地走下去,汀草山茶初绽,野蝶掠浮水,山道青霭漫漫,竹林曲径深处,似有梵音,他驻足片刻,心神凝结,晴飔拂过,他再度回神,一抬眼,却见落日熔金,余霞成绮,幽静的暮色暗暗地围拢来,夕曛趁一点点空隙,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,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,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。

    他俯瞰山脚下的乡野小村,黄昏下,那村落宛如天河里坠落了一弯金色弦月,炊烟袅袅的村寨里,不时传几声狗吠鸡鸣,仿佛是一个遥远而朦胧的梦。

    他思忖片刻,欲往人烟阜盛之处去,前行一段,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,度过桥去,诸路可通,便见一所清凉瓦舍,一色水磨砖墙,清瓦花堵。耳畔远迩笙歌,他似有所感,远远望去,城中风亭水榭,峻宇高楼,雕檐映日,画栋飞云,碧阑干低接轩窗,翠帘幕高悬户牖。他心生欢喜,疾步至渡口,闻渔父鸣榔,见钓翁击楫。身后青峦萤火纷飞隐入草木间,月照清荷,山空松落,枝蔓攀生,夏色弥深,悬于天际的月亮光华皎皎,天地皓然。

    红日西沉,星月光来。他步入城中,重门叠户的层层宅院里一片幽静,房舍里都已经灯火熄灭,只有廊檐下高悬的灯笼还散发着幽幽亮光,花草间传出阵阵虫鸣之声,连绵不绝。他略有些寂寥,只得望着更远处的火光,方解片刻哀思惶然。

    步行数十里,皓月当空,夜色阑珊,酒肆花窗映着觥筹人影,茶棚烟雾升腾,渲染nongnong烟火气,里坊遍开,店肆林立,过不多时,华灯初上,目光所及,尽是夜火流光,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的繁星,光华璀璨,融融如海。香风罗绮,素馨花灯,少女乞巧楼倚,掩面凝羞,于花笺藏诗。倡楼之上,常有绛纱灯万数,辉罗耀列空中,九里三十步街中,珠翠填咽。

    不等他沉浸其中,万束流火划过夜空,他的瞳孔骤然一缩,下意识闭上眼,再醒来,秋风萧索,瓦墙剥落,车轮碾过洼地染就遍地红痕,硝烟弥漫,蜿蜒而过的饮马小河染成了一片粼粼的血红之色。身着天青罗裾江南女子,凝眉望君远去,满腹离愁别绪难以纾解,此后油纸伞下形单影只,岁华逝去,行尽半生,再未遇良人。

    山峦覆雪,万籁静寥,黛石簌簌落白,冰寒三尺无舶来,巢枯不闻鸟窃语,举目望去,穷麦衰草,尸嚎遍地,山河破碎,人间万般难再得。

    ??

    风雪未歇,血水染透遍地霜雪,他行走了很久,很久,欲离开那红痕所至之处,只是,寒风如刀,似以大地为砧板,视众生为鱼rou。将苍穹做烘炉,溶万物为白银,并无一丝仁慈。冻雨淋在森森白骨之上,寒月映照着黄沙,耳旁只有鬼哭嚎吟,墓间磷火扑飞,犹如点缀在漆黑松林间的花朵。触目皆是残肢断臂,那黄沙里颗颗不屈的头颅,还睁着不甘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天空的一角,食rou的飞鸟在空中盘旋,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声,忽地俯冲而下,落在血污斑驳的尸骸之上,大快朵颐。

    无月无星的天幕,让万物生灵于此刻噤声。唯有瑟瑟耸动的夜风,带着死亡的气息,吹落在他的眼底。

    茫茫白雪逐渐让他眼中失了焦点,一步下去,污雪便埋没了大半身躯,雪中累累的尸身渐渐被剥落了皮囊,变成紫黑色,人皮飘摇在狂风之中,一眨眼便被风刃彻底搅碎。他感觉到自己走上一座极长的铁索桥,桥下的河水黑沉阴冷,如同腐烂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,途川之上唯余亡魂漂浮其中,不得解脱。白骨般腐朽的枯树,如同被斩首之人,双手伸向天空,无语申诉,树影如鬼魅般狂舞,风过树林的声响如涛声,伴着枭鸟桀桀怪叫之声阵阵传来。挂在树枝下的麻绳,被风沉重地吹动,衣衫湿透的尸体微微摇晃。一阵雷鸣电闪,描绘着身不由己的宿命,世间在那电光下瞬间苍白,又迅即漆黑,哭泣的鬼影无路可逃,灵魂赤裸而僵硬。他的视界细细溃动,模糊的白色光点逐渐被重叠巨大的黑影吞噬,庞然的绝望在撕扯着夜色。

    他一步一倒,宛如最虔诚的信徒朝圣而来,巨大而沉默的佛像半壁断裂,覆满青苔,色彩鲜艳的蔽日经幡此刻污浊而破烂

    ——神佛闭目,是为不应。

    他感到身体的温度在流逝,不知为何,那如刀刃般的狂风,此刻于他的耳边却如情人絮语,劝诱着他继续前行,雪花浮在空中,静滞一瞬,一霎眼,两侧石柱燃起幽幽绿火,一眼望不到头,他的双腿每走一步便如刀割,霜雪凝集在发丝间,他几乎失了所有感知触觉,忍受着脱胎换骨般的砭骨痛意,本能地移动着,向那“温暖”之地走去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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